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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我吃饭的男人们

   

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出门,最大的诱惑莫过于“带你去吃东西”。      

点心店里叫一碗大馄饨和两只糯米烧卖,国营食品商店里买上半斤杏仁饼干,教育我吃炸猪排蘸辣酱油,又或是在我的坚持下买了他特别不情愿让我吃的咸话梅和橘子汽水,那都是“带你去吃东西”。   

 


比爷爷更常带我去吃东西的当然是我爸爸。    


父女俩总是心有默契地约好了,一个到另一个的学校去接,或者一个到另一个的单位去等,然后就背着妈妈下馆子去。我爸爸对食物很挑剔,食量又很大,年轻时又难免追求时髦,所以我们一起去的餐馆,最好不能让妈妈知道,否则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,她一定会心痛这不得了的开销。当然了,作为女儿,我很受用。


去华亭宾馆雕梁画栋的中餐厅吃两面黄看月亮,到老锦江地下餐室吃巨大的香蕉船冰淇淋,名叫施格兰冰露的柠檬味气泡酒配奶油肉酱面,还有一些奇怪的餐馆,把龙虾刺身搭着广东烧鹅一起卖。


爸爸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带我去吃一切他觉得看上去有意思的餐厅,到我上中学的时候,他甚至约我:“放学后等在茂名南路南昌路口啊。”然后带我去了一家名叫“上海1931”的酒吧。小小的酒吧里满是老上海的古董家具、留声机和月份牌,男男女女衣香鬓影埋头窸窸窣窣说话,中学生的我觉得自己穿越了时空,掉进了一束华丽又暧昧的绿光里,而爸爸却镇静自若地叫了大杯橙汁和青菜肉丝炒年糕给我,说:“来,吃东西了。”



刚刚上高中的时候,爷爷已去世。有天却有位曾经的空军老战友,特地从美国过来拜访。奶奶让我叫他“赖爷爷”。


赖爷爷要在我家住两天,从行李里翻出了一盒很卡通的巧克力给我,不太懂事的我翻翻白眼说,这太像小孩子的东西了。家人出声斥责,赖爷爷却大为懊丧,说他没料到我已经长这么大了。


隔了一年,赖爷爷又来,拿出一个精巧的金色盒子,上面是个骑马的人。打开盒子,恍惚像是个珠宝盒,里面分上下两层,放着每个都不一样的巧克力。赖爷爷笑道:“丫头长大了,所以爷爷要送你Godiva。”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巧克力还可以做成这样。


翌年,赖爷爷也去世了,而我仍留着那个金盒子,专门用来装他给我寄的明信片。



很幸运,我的生命中总有这样那样的长辈老先生们,用“带你去吃东西”来表达他们简单的爱和宽容。他们是你的父亲、祖父,有时候则是叔父、舅父,有时候是亲朋挚友,有时候甚至是偶尔邂逅的陌生人。    


但在成长的路上,你总需要他们告诉你何谓美味,何谓亲情,何谓知遇,何谓你可以感受到的更好的人生。有时候,他是我大学时的教授,带着我们寝室全体的女孩子一起去吃炸鸡配啤酒;有时候,他是我在日本时遇到的同学的老伯父,为了让小小留学生体验异乡的食物有多好吃,千里迢迢开车带着我一个个小地方地转,去吃最有当地风味的寿司、荞麦面和鳗鱼饭;也有时候,他只是一位因为工作关系而请你共进晚餐的老前辈。


依稀记得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,我拘谨地坐在外滩的某家法餐馆内,吃着聊着,忽然有爵士乐队的小号手跑来对我说:“小姐,你可以点下一首曲子哦。”我顿时脑中空白一片,只记得那位老先生轻轻告诉我:“对他说,《Take Five》。”


 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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